《忠廉大义》⑥“铁汉风骨刘元城”
发布时间:2021-05-12  来源:梅州市纪委监委  浏览次数:5227   字号:

人物小词典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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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元城(1048—1125),名安世,字器之,号元城、读易老人,河北大名(今河北馆陶)人。北宋后期大臣,以直谏而闻名,被时人称之为“殿上虎”。熙宁六年(1073),登进士第,不就选,从学于司马光。司马光拜相,荐其为秘书省正字,后又以吕公著的推荐,任右正言,累迁左谏议大夫,进枢密都承旨。章惇掌权,贬英州安置,元符元年(1098)徙梅州,元符三年(1100)徽宗登基,获赦北返,历知衡、鼎、郓州及镇定府。在蔡京为相后,被连谪至峡州羁管。卒于宣和七年(1125),后获赐谥忠定。在《广东通志》中被称为“广东古八贤”之一。著有《尽言集》。

礼贤下士是儒家选拔人才的理念,但过于注重“贤”的人治,在一定程度上忽略了监察制度建设的重要性。西人阿克顿的名言“绝对的权力产生绝对的腐败”,描述的是人类社会的政治脉象,古代金字塔结构的中国自然无法避免沦入这个陷阱。不过在古代社会,总有一些牛气冲天的监察官,称得上“风霜之吏”,他们身处浊世而不摧志屈道,不时会有奋身搏击、激浊扬清之举,最终“留取丹心照汗青”,而北宋的刘安世便是其中最鲜明的代表。

 在北宋前中期,言论相对宽松,政治相对清简,士大夫敢说、敢做、敢当。如范仲淹、欧阳修、包拯、蔡襄、赵抃等人,都是在谏官职位上,以直言谠论、不避权佞而留名青史。到了北宋后期,由于党争不断,士风凋敝,蔡京、童贯之徒皆以见风使舵、溜须拍马走上权力巅峰,能说真话的空间越来越逼仄,敢说真话的人越来越少。但就在这种险恶的环境下,刘安世仍不怕丢掉前途、富贵,甚至冒着牺牲生命的风险说真话,这让他博得了后世很高的评价,被誉为北宋最后一位铁骨铮铮的谏官。

少年执着“真学问”

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。同样,刘安世也并非天生就是一位铁骨铮铮的谏官,其成长之路亦是颇值得我们探讨的。

刘安世是河北大名(今河北馆陶县刘齐固村)人,后来大名一带发生严重的洪涝灾害,县城被淹,刘安世家的宅第也被冲毁殆尽,一家人颠沛流离,举家徙居元城(今河北大名县双台村)。因为旧时多以籍贯所在地作为区分不同儒者的标志,所以后来学者多称刘安世为“元城先生”,这便是我们把刘安世称为“刘元城”的缘由。耐人寻味的是,馆陶卫河西岸这片美丽土地,还是唐代著名谏官魏征(今河北省馆陶县人)的故里,我们可以推测,魏征对刘安世的影响是非同寻常的。

除了历史上的魏征外,对刘安世影响最大的当世人物莫过于司马光。刘安世的父亲刘航与司马光为同榜进士,而刘航又非常仰慕司马光,因此他便让儿子刘安世从小拜司马光为师。司马光是文坛巨擘,为人温良谦恭、刚正不阿;做事用功刻苦、勤奋,以“日力不足,继之以夜”自励,其人格堪称儒学教化下的典范,历来受人景仰。而其“学在力行、正心诚意、刚正不阿”的为学之道对刘安世影响非常之大,可以说是完全被刘安世所继承。清代学者全祖望在《元城学案序录》中就写道:“涑水弟子,不传者多,其著者,刘忠定公(即刘安世)得其刚健。”

宋神宗熙宁六年(1073),此时的刘安世才二十五岁,便已进士及第,可谓春风得意。但是,他婉辞了朝廷的任命,径直前往洛阳,再次跟随在那里埋头编撰《资治通鉴》的司马光学习。一日,刘安世向司马光询问:“尽心行己之要,可以终身行之者。”司马光告诉他:“其诚乎!吾生平力行之,未尝须臾离也。”刘安世又问从什么开始践行“诚”,司马光告诉他“自不妄语始”,也就是说要从不说虚妄不实的话开始,要说真话。从此,刘安世便开始“诚”的修炼,此后力行终身,一辈子都践行着这条准则,不断地修正锤炼自己,坚持讲真话,成为当时言行一致、表里如一的典范。

由此我们也可以理解,刘安世之所以能在日后的谏官生涯里坚持讲真话、讲直话,即使遭受残酷迫害,多次面临生命危险,依旧不改初衷,坚强不屈,这些皆与其在少年时期从魏征及司马光身上所获得的一心为国、刚正不阿的精神,以及“正心诚意”的学问修养是分不开的。

时人称之“殿上虎”

在司马光身边再次求学的七年之后,刘安世才接受朝廷的安排,出任洺州司法参军,从此正式步入仕途。司马光任相后,推荐刘安世出任秘书省正字,把他从地方调到了中央。后来,司马光去世,吕公著任相,高太后向丞相征求谏官人选,吕公著推荐了刘安世,于是朝廷任命刘安世为右正言。右正言是中书省一个从七品的小官,但因为它以规谏皇帝、弹纠百官为职责而显得异常敏感和重要。宋代选拔谏官历来严格,既要求品学兼优,也要求廉洁正直,从一个侧面可以看出刘安世在朝中的口碑和品行。

刘安世仪表魁梧高大,说话声如洪钟。当时,因王安石变法激起了如火如荼的“党争”,权臣走卒,大都噤若寒蝉,明哲保身。尽管如此,刘安世不顾险恶的政治环境,弹劾不法,从不徇私。知枢密院事章惇的父亲以自己儿子的名义强买百姓田产,刘安世于是多次上书朝廷,指章惇为军政长官,知法犯法,应严办。这件事虽不了了之,但刘安世的忠直让高太后十分欣赏,她曾经对身边的大臣说:“像刘安世这样正直的人,应该留在朝廷。”不久,便提拔刘安世为起居舍人兼左司谏,后又重任为左谏议大夫。

在谏官任上,刘安世正色立朝、秉持公道,弹劾了十多名权臣。范仲淹的儿子范纯仁时任宰相,便被他弹劾罢职。有时他跟皇帝争执得面红耳赤,皇帝大怒,下面的大臣吓得面如死灰,刘安世却毫不畏缩,等皇帝气消了,继续谏言,人称“殿上虎”。

刘安世作为一名谏官,坚持讲真话、讲直话,为此受尽了托名新党的奸佞之流的残酷迫害,多次面临生命危险,但他不改初衷,坚强不屈,是中国历代监察体系内直谏言官的标杆,而其“殿上虎”之名与苏东坡用于称赞其的“真铁汉”之语,也被后世作为对直谏言官的最高褒赞。

贬谪梅州“真铁汉”

刘安世在谏官任上,曾多次弹劾章惇,因此,章惇任相后,把刘安世贬官至岭南英州,后来又将他贬往梅州。元符元年(1098),刘安世因在同文馆狱案中受到蔡京、章惇迫害,移为梅州安置,且被勒令停职,永不收叙,仕途几乎受到毁灭性的打击。在宋代,春、循、梅、新、高、窦、雷、化这八个州是令人生畏的地方,有所谓“春循梅新,与死为邻;高窦雷化,说着也怕”的说法。而“八州恶地”刘安世却“历遍七州”。在威胁面前,刘安世从容面对,不为所动。

刘安世在被贬梅州的日子里是充满凶险的。刘安世的学生马永卿所编的《元城语录》便详述了刘安世在梅州历险的经过。一次,章惇与蔡卞想把刘安世置于死地,趁着使者到海岛杖杀陈衍,派刘安世以前相交比较深的朋友前去梅州拜访,委婉地威胁他让他自杀,然而刘安世不为所动。后来章惇提拔了一个梅州本地土豪担任本路转运通判,并派他来杀刘安世,在那个土豪快到梅州境内时,梅州知州派人来劝刘安世准备好后事,刘安世面色不改,与客相对饮酒谈笑,慢慢写了几页信交付给他的仆人说:“我如果死了,按照信中所说去做。”回头对客人说:“死不难了。”后来客人看到了那几页信,才知道刘元城写的都是同贬之人的家事,甚为详细。到半夜,突然传来钟声,原来,受命刺杀他的刺客到离梅城二十里的地方得暴疾吐血死亡,由此,刘安世才幸免于难。

在刘安世流落岭南的同时,一起被贬谪岭南的还有名冠九州的“两苏”,即苏轼与苏辙两兄弟。其实说起来,苏轼还是刘安世的伯乐。元祐元年(1086),苏轼为翰林学士,刘安世在司马光的举荐下参加了苏轼所主持的学士院考试,最终被录取为秘书省正字。后来,刘安世与“两苏”虽然分属“元祐三党”之朔党和蜀党,朝廷上也时有针锋相对,然而私底下却颇有交往,也惺惺相惜。在《元城语录解》一书中,便有不少与苏轼、苏辙相关的记载,在刘安世谈及士大夫品行时,其中写道:“士大夫只看立朝大节如何,若大节一亏,则虽有细行,不足赎也。东坡立朝大节极可观,才意高广……非随时上下人也。”由此可见,刘安世对于苏轼的品行是极为推崇的。

元符三年(1100),宋徽宗继位,继而大赦天下,三人一同获释。次年正月,当刘安世翻过大庾岭,来到南安军治所大庾县(今江西大余县)时,正好遇到同为北归,而在此地歇脚的苏轼,两位备受政治迫害的“元祐党人”,这时已经完全放下了政治主张的区别,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。《元城语录解》记载,在北归的路上,刘安世与苏轼“同途,两舟相衔,未尝三日不见”。然而此时的苏轼已精力不济,鬓发尽脱,与此相对刘安世却气色不减,因此苏轼在归舟上回复孔平仲的书信中写道:“刘器之(安世)乃是铁人。”当然,这里的“铁人”除了说刘安世身体健壮外,应还有对其不畏权贵之铮铮铁骨的称许。

梅州传授“元城学”

刘安世在梅州期间,不以瘴疠为苦,依旧乐观,闲暇之余亦多有吟咏。南宋王象之《舆地纪胜》写道:“西岩,在州之西,距城七里,中有兰若,曰灵境,依山为宇,景态万状,元祐间,元城先生登览赋诗,岩之胜状,品题殆尽。”此中“元祐”或应为“元符”,而刘安世的诗也已难寻。

作为一个劫后余生的铁汉,来到这“与死为邻”的梅州,刘安世并非只知道乐观吟咏,他更想做的是以办学这种方式来体现其人生价值。在贬谪梅州期间,刘安世在州城中创建了书院(后世称为“元城书院”)。清康熙《程乡县志》卷二《古迹》记载:“元城书院,今不知其处,但据邑旧志云,毛子羽为元城书院山长,故知其有书院。”

虽然如今书院已难觅踪迹,但是刘安世在梅城创建书院对梅州“士习民风”的影响是深远的。李士淳在《松江书院序》中写道:“元城刘公谪官梅州,建书院于梅城之东南隅,日聚多士讲学其中,士习民风翕然丕变。”

刘安世其人是北宋“元城学派”之宗师,门下如吕本中、曾几等知名人物甚多。其言是“言官之楷模,辅弼之龟鉴,卿士大夫之药石”。有这样一位大儒在梅州设书院授徒,可以想象,在那讲坛开讲的,必定少不了当时的名师大家。而今见之于文献记载的,便有《元城语录解》中所记载来梅的“所厚士类数辈”,这些人与刘安世旧时相交甚厚,虽然他们过来主要目的是劝刘安世自杀,但是在此之余或许还会到书院开讲。除此之外,另一个文献记载有可能开讲的还有苏轼、苏辙兄弟的好友,来自四川眉州的巢谷先生。

元符元年(1098),苏辙从雷州再贬谪至循州(龙川),此时刘安世也被贬至梅州。次年正月,巢谷先生为了看望“两苏”,不远万里从四川前来。当其到梅州时给苏辙写了一封信,其中写道:“我万里步行见公,不自意全,今至梅矣。不旬日必见,死无恨矣。”有关巢谷在梅州的具体事迹,虽然未见于文献,然而作为一位学养“虽朴而博”,志节非常之人,刘安世是非常有可能邀请其到书院开讲的。

刘安世在梅城创建书院招徒讲学,不但开梅州书院之先河,也开启了梅州地区兴学的历史。梅州此后书院、社学如雨后春笋,蓬勃发展,最终成就其“人文秀区”之美名,刘安世有开创之功。所以,李士淳在《松江书院序》中认为:“开辟全潮之山川者,昌黎韩公;开辟梅州之山川而绍昌黎公之芳者,元城刘公也。”

元城书院是一个由学派宗师主持、名师大家开讲的书院,其对当时士子的影响力是可以想象的。在书院落成后,以书院为起点,在学宫、书院教育体制的带动下,梅州学子们不坠青云志,虽居蛮荒,耕读不辍,梅州学风逐渐兴盛起来。到了南宋时期,据梅州知州方渐记载:“梅人无植产,恃以为生者,读书一事耳,所至以书相随。”读书在梅州已成为一种时尚。到了清代,梅州读书之风鼎盛,清乾隆《嘉应州志》记载:“士喜读书,多舌耕,虽穷困至老,不肯辍业,近年应童子试者万余人……文风极盛。”知州王之正还在州衙照壁上书“人文秀区”以志文风之盛。

然而,正当刘安世在梅州潜心办学之时,章惇、蔡卞又想着对其做进一步的迫害。元符三年(1100),在昭怀皇后正位中宫后,章惇、蔡卞又借机进谗,认为刘安世“进谏乳母事”是针对昭怀皇后,于是便下诏传令应天府少尹孙鼛将刘安世以囚车解赴京师。幸好此时正好宋徽宗继位,大赦天下,囚车自汴京还没走出几个驿站就回了。刘安世在获得大赦的消息后,也开始北返,由此结束了在梅州的谪居生活。

刘安世北归后移居衡州及鼎州,然后以集贤殿修撰的身份知郓州、真定府,然而曾布又忌恨他,不让他入朝。后来蔡京当宰相,把刘安世连续七次贬谪到峡州拘系管制。后复官承议郎,寄居宋州州城。宣和七年(1125),刘安世去世,终年七十八岁。

【纪念印记】

刘安世在梅期间,操守清廉,弘扬文教,成绩斐然,深受州人爱戴。在其北返后,梅州与其有关的祠祀层出不穷,最早是在宋开禧元年(1205),知州刘涣在城南百花洲尾作先贤堂,其中便祀有刘安世。到了宋淳祐年间,知州杨应己慕刘安世之为人,在州治内建铁庵,并且为刘安世撰写了《铁庵铭》。值得注意的是,杨应己字铁庵,这可能是受刘安世影响。人们为祭祀刘安世,后来还将元城书院改为铁汉祠,后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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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明清,对刘安世的崇祀更为盛行,从明初的双忠书院到后来明崇祯九年(1636)所建的“五忠祠”,直至清初的七贤书院,都祀有刘安世。另外,明崇祯十一年(1638),程乡知县陈燕翼在倡建州城北门楼时,塑刘安世的像于楼内,每年春秋仲月,正印官致祭,此楼也被命名为“铁汉楼”。铁汉楼于民国二十一年(1932)拆城后被毁。为了表示对刘安世的怀念,铁汉楼旁边的一条街被命名为“元城路”,该路至今仍存。至民国二十六年(1937),当时的梅县县长梁翰昭在梅城金山顶倡建七贤亭,七贤之中便有刘安世。虽然旧时对刘安世的祠祀极盛,然而如今除了元城路还在,其他祠庙书院都已湮没,就连金山顶民国时期的七贤亭也于前几年因年久失修被拆毁。2017年梅县区将梅花山原来的“梅花亭”改建为“七贤亭”,亭内重新对“梅州七贤”进行宣传,也算是延续了金山顶七贤亭的使命。而对刘安世的祠祀,目前只在梅县区城北镇的相公亭内有发现,该处除了奉祀张九龄、韩愈外,还奉祀着刘安世。

除此之外,翻开梅州的旧志,我们还可以看到大量歌咏刘安世的诗文,而梅州历代士子也都以刘安世的铁汉之风作为精神支柱,特别是位居言官者,无论是执法威严、为官清廉、刚正不阿,被明成祖朱棣封为 “骢马御史”的廖睿,抑或是清代的山西道监察御史邱玖华,都有“直谏”之名。梅州人民敬仰刘安世由来已久,至今还引以为傲,把他视作威武不能屈的楷模,直至今天,梅州城中乡里的刘姓祠堂的大门对联仍写着:“彭城世泽,铁汉家声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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