在落马官员案例中,每每都能发现信奉迷信的内容。推而论之,还在位的某些,未必不然。倘若只有落马的才保留了原始人类传衍下来的这种愚昧信仰,也太巧了。耳闻目睹,笃信风水一类,今天在各级领导干部的一定范围内仍然颇有市场。放在封建时代,这才算不上奇怪的事情。历朝历代,可谓不绝如缕。
先看看唐朝的事。如《朝野佥载》云,源乾曜当宰相时,有天不知为什么“移政事床”。这下可不得了了,当时宰相的一个迷信是不能挪床,“移则改动”,官要当不成。“时姚元崇(即姚崇)归休,及假满来,见床移,忿之”。源乾曜吓得够呛,以至于要向姚崇“下拜”来表示歉意。在《唐语林》转引的《大唐传载》里,政事堂中也有一张挪不得的“会食之床”,迷信说法是“移之则宰臣当罢”,或者“不迁者五十年”,当不成宰相,或者50年内升不上去。但宰相李吉甫觉得非常荒谬,他说:“朝夕论道之所,岂可使朽蠹之物秽而不除?俗言拘忌,何足听也!”他坚决要移,因为床底下实在太脏,必须得打扫了。他声称自己若是因此而罢官,“余之愿也”,不怪别人。结果从床底下“铲去聚壤十四畚,议者称焉”,大家还是叫好的。姚崇是玄宗时人,李吉甫是宪宗时人,相距差不多百把年,因而两床虽然未必是同一个,但群僚迷信的心态并无二致。
源乾曜移床之后,他和姚崇的相位也确实丢了,是不是真的触怒了什么庇护的神灵呢?显然不是,问题还在于他们本身。源乾曜为官纯粹是一个摆设,当到宰相这个级别,他已经相当满足了,接下来就是明哲保身,遇事“皆推让之”,自己一点儿主意没有,“但唯诺署名而已”。因为挪床,让玄宗终于找到了一个下手的借口也说不定。姚崇呢,是个人才绝对不假,但在一些原则问题上不能把握好自己,纵容子女收受贿赂又百般庇护,为下属开脱而徇私枉法。如此等等,使得玄宗对他不再信任,姚崇害怕了,才“频面陈避相位,荐宋璟自代”。那么,二人为相不成,与挪不挪床又有什么关联呢?
再看看宋朝的事。《清波杂志》云,宋徽宗时,“除擢侍从以上,皆先命日者推步其五行休咎,然后出命”。侍从,随侍君王左右之人。日者,职司占候卜筮之人。升官之前先给算命的过一下,那些靠迷信吃饭的人难免不神气起来,“谓士大夫穷达在我可否之间”。《老学庵笔记》说的是宋神宗时,“建尚书省于皇城之西,铸三省印”,米芾说“印文背戾,不利辅臣”,很不吉利,所以“自用印以来,凡为相者,悉投窜,善终者亦追加贬削”,只有苏颂是个例外。蔡京信了米芾的说法,“再领省事,遂别铸公相之印”。后来,又有人说尚书省居白虎位,不好,蔡京“又因建明堂,迁尚书省于外以避之”。种种迷信招数都做足了,蔡京“亦窜死,二子坐诛,其家至今废”。陆游说:“不知为善而迁省易印以避祸,亦愚矣哉!”
明朝的人嘲笑宋朝的人,说他们“中书省官一半岁月,与神鬼干事”,尽搞迷信了。其实他们正属于“老鸦落在猪身上——看见别人黑,不知道自己也黑”。《菽园杂记》云:“今人以正、五、九月,新官不宜上任。俗吏信之,而见道明者固不忌也。”俗吏为什么要忌讳这三个月呢?有人说,“宋尚道教,正、五、九月禁屠宰”,而“新官上任,祭告应祀神坛,必用宰杀”,因为没有牺牲可用,所以新官不愿意这三个月上岗。明朝这些人不知原委,还以为大不吉利。
清朝还是这样。以翰林院为例,《郎潜纪闻三笔》云:“堂不启中门,启则掌院不利。又门前沙堤中,有土凝结成丸,倘或误碎,必损翰林。又原心亭之西南隅,翰林有父母者,不可设坐,坐则有刑克。又左角门久闭不启,启则司事者有谴谪。”如此等等,把个充满文化气息之地直弄得乌烟瘴气。
《黄帝内经》是我国现存最早的中医理论典籍,里面有两句话却可以抛给少数脑子里还装着封建残渣的党员干部,一句是“正气存内,邪不可干”,另一句是“邪之所凑,其气必虚”。虽然这两句讲的是前人“三观”中的医理,但尤其“邪之所凑,其气必虚”,不是值得笃信迷信之辈去细细咀嚼、品味吗?